今年,为瑞典大导演 Ingmar Bergman(柏格曼)诞辰一百周年,其影像风格大胆且细腻,影响后世深远。拍摄黑白电影时,他善以朦胧梦幻的光影及人物特写,凸显角色的情绪起伏;进入彩色时代后,又以亮丽鲜明的色调,阐述情节里的爱欲情仇。
然而,他常将影像上的成就,归功于长年合作的摄影指导 Sven Nykvist。
两人合作始于《裸夜》,直至导演收山之作《芬妮与亚历山大》,交手横跨三十年。Sven Nykvist也在导演要求下,探索出以自然光,捕捉写实景致的手法,并点亮“眼神光”,为角色们的神韵画龙点睛,曾两度获得奥斯卡肯定,被称为一代“光影大师”。
追求极致自然光——Sven Nykvist与Ingmar Bergman的光影实验
“一道自然的光线,可以借由少量的光源创造,
有时甚至一点人造光也不用。”
——摄影指导 Sven Nykvist
与导演Ingmar Bergman合作前,Sven Nykvist早已于1940、50年代,担任近20部电影的摄影。直到和有剧场背景的Bergman合作后,受其对光影变化的坚持影响,才因而启发Sven Nykvist对光影的探索。
拍摄《处女之泉》的外景时,Sven Nykvist认为夜光太单调,擅自加入人造光。隔天检查毛片时,他却被Ingmar Bergman臭骂:“该死!太阳下山后怎么可能还有影子?”Sven Nykvist表示此事件,启发两人对运用纯自然光的坚持:“若我不认识Bergman,我可能只是个普通的技师,完全不了解光影,能创造出的无限可能。”
精细研拟黑白片中的光线质感
两人合作过数部黑白电影,Ingmar Bergman时常坚持在开拍前,需有两个月时间研拟光线。如筹备电影《穿过黑暗的玻璃》时,为呈现两人设想的“石墨”色调,和剧组经常清晨勘景,记下当时光线的质感及亮度变化;于黎明或黄昏实际拍摄时,则运用遮光纸及ND减光滤镜,控制曝光程度。
另一项Sven Nykvist运用自然光的挑战,发生于《冬之光》。因瑞典地处北欧,冬季日光照射时数少,要于寒冬时拍摄相当困难。为此,Sven Nykvist与导演在前制期,找到与搭建场景相近的真实教堂,并于剧情相同时刻,每五分钟拍照记录光线,作为实拍的参考。
最终,他们评估出仅能在正午的三小时内,运用稍强的“折射”光线,及现场钨丝灯照明。他说:“Bergman迫使我在灯光上,百分之百的逼真。”Sven Nykvist也表示,正午的光线几乎不会产生阴影,变化也极少,更反映角色深陷生活、难以改变现实的处境。
为角色画龙点睛——特写时“眼神光”的重要性
“Sven对人的脸庞,有深沉且近乎直觉式理解。”
——导演 Ingmar Bergman
Ingmar Bergman的作品里,常透过“人脸”特写,表现演员细致的情绪变化,其毕生经典《假面》,更以脸部描绘闻名。最初,他因察觉女演员Liv Ullmann、BiBi Anderson的长相相似,而发想出《假面》的故事情节。
Sven Nykvist舍弃中景镜头,改以广角及特写镜头的切换,藉两位女主角的脸作为故事主体,推动曲折神秘的剧情转变。他甚至于业界得到“翻脸快手”的称号,而后许多Ingmar Bergman作品,也常以细腻特写呈现人物。
Sven Nykvist在为演员脸部打光时,也喜爱以自然光,营造梦幻光影,反映人眼里的光芒,被称为“眼神光”(Catch light)。他表示,演员眼中闪烁的光,能帮助观众体会角色的思考:“真相藏在演员的眼睛里,千言万语也敌不过一对双眸的细微变化,以及其中所传达的底蕴。”
碰撞颜色变化的可能——拍摄彩色底片时的思考
“我们觉得彩色底片在技术上太过完美,要让它看起来不那么美有点困难。”
——摄影指导 Sven Nykvist
当Ingmar Bergman转而拍摄彩色电影时,在《安娜的激情》中,Bergman与Sven Nykvist试图制作“具色彩的黑白电影”,场景陈设尽可能色调单纯统一,简化镜头前丰富的色泽。Sven Nykvist说:“我们想借由控制影片色彩,反映故事的氛围。”
Sven Nykvist也强调,色彩不仅靠摄影机捕捉,底片冲洗过程也相当重要。如《安娜的激情》中,为避免演员呈现过暖的肤色,他借由让演员化淡妆,以及冲洗底片时,抽掉部分颜色。多年后,他拍摄名导Andrei Tarkovsky(塔可夫斯基)的《牺牲》时,也抽掉部分场景的蓝、红两色,达到画面色彩的协调。
捕捉《哭泣与耳语》里完美的“红色”
1973年,由Sven Nykvist拍摄的彩色片《哭泣与耳语》,依导演Ingmar Bergman脑中的景致:“身穿白衣的女人,身处大红色的房间里,彼此耳语交谈。”因而定调视觉以红、白、黑三色为主,缔造出魔幻且神秘的氛围。
拍摄以内景居多,多采以清晨、黄昏时的柔和光线,拍摄片中诸多的特写镜头。但Sven Nykvist发觉彩色底片承载过多颜色,冲洗时需以“多重反差滤镜”校正,提高明暗对比度,才能还原现场光线。
Sven Nykvist也提到,红色系的陈设摆饰,会“染红”光的颜色:“这会严重反映在脸部特写上。”因此需仔细观察光线状态,随时和化妆师沟通,调整妆容的浓淡。
简易但随时易变的镜头风格——Sven Nykvist的摄影原则
“今天,我们把所有事搞得太复杂,灯光、摄影、表演......
我花了三十年才做到‘简单’。”
——摄影指导 Sven Nykvist
“有时我会认为,较少预算反而能成就更伟大的作品。”Sven Nykvist认为许多大制作电影,以过量灯光填塞画面,反倒容易破坏作品氛围。他宁愿遵从“极简原则”,利用自然光及简单设备拍摄,如《芬妮与亚历山大》里,他仅使用一个变焦镜头,即完成全片色彩艳丽、用光鲜明的拍摄。
极简镜头风格,也是Sven Nykvist能随题材、导演作风,调整影像的关键。他说:“摄影师还必须是绝对的剧本奴隶,要能为每一部片改变风格。”这让他在Ingmar Bergman渐淡出电影圈后,仍获Roman Polanski(罗曼波兰斯基)、Andrei Tarkovsky、Woody Allen(伍迪艾伦)等大导演钦点合作。
随时依导演及题材转变风格
在拍摄Roman Polanski的《怪房客》时,Sven Nykvist则做与Ingmar Bergman合作时不同的尝试,例如:常将演员放于暗处,以Louma Crane机臂控制摄影机,更加逼近演员,捕捉演员夸张到些微变形的惊悚表情。并模糊背景,使色彩饱满的公寓场景,能呈现如梦似幻的光影效果。
拍摄《布拉格的春天》时,为仿制民主运动“布拉格之春”纪录资料的8mm底片质感,Sven Nykvist先以35mm底片拍摄演员,但刻意模糊远景,再转为8mm底片,并特意刮损制造出颗粒感,最终和当时动乱的资料档,一同转烤成35mm底片。
此片段从研拟分镜,到如何衔接新旧画面,共费时一个月筹备、拍摄。Sven Nykvist说:“这段六分钟的片段看来即兴,结果却相当有说服力。”
“我对精美的摄影毫无兴趣,我对讲述人们生活的故事才有兴致。”
——摄影指导 Sven Nykvist
Sven Nykvist拍摄时,始终秉持几个原则:忠于剧本与导演,随时调整影像风格;尽可能简洁使用器材;以绝妙光影,反映影像里的色彩与氛围。
可惜的是,于1990年代后,他逐渐因老年痴呆症及失语症淡出影坛,最终于2006年病逝。一年后,其毕生重要伙伴Ingmar Bergman,也相继离世,两人对影像的试验与追求,仍被反复运用及传承,保留于电影的浮光掠影之中。
“Sven的作品,是如今电影摄影的基础。”
——《追杀比尔》《八恶人》摄影指导 Robert Richardson
推荐阅读:
经典电影《教父》——传奇电影背后的摄影传奇
独立制片摄影大师——Robby Müller极简、极美摄影分享
为暗色惊悚注入明亮,《使女的故事》摄影精湛捕捉光影
文字:黄钧浩 | 来源:《狂恋电影大师对话录》, Fleetfilms, Ingmarbergman, Ingmarbergman, Ingmarbergman, Ascmag, Cinephiliabeyond, ascmag|图片来源: Socialistjazz, Sanatkaravani, Austintexas, janusfilms, ledevoir, allbox, Ingmarbergman, Ascmag,lamaquinadesumarceros